●卷三
◎仙释
昔吕纯阳受学于云房钟子,钟子故为诸幻景历试之,吕不动,云房子犹未即授也。一日,吕子涕泣请曰:“弟子从先生游,三纪于兹,诸难备尝矣。乃师竟秘不授,将某非其人耶?”钟子曰:“余视子履似亦可语,顾功行未累也。”吕曰:“何修而功行乃累?”钟子曰:“须金百万,博济于世始得。”吕曰:“弟子{宀娄}人,何从办此?”钟子曰:“毋,余有丹药在,此可化铜铁为金,即百万可立致。子弟怀此博施人人,慎勿泄也。”吕子喜,受丹药戒行间复请曰:“是金卒当变不?”钟子曰:“须三千岁后还本质也。”吕子曰:“如此则误三千岁后人矣,功行之谓何,吾宁不仙也,请辞。”钟子悦曰:“善哉善哉,即此一念万年。矣长生久视,道在是也。”吕子豁然悟,鬯然怿已,蹶然起曰:“师道易易若是,此人人可与能者,奈何难传之。吾将广师指普度世迷可乎?”云房子曰可,汝试为之。于是吕子历荆岳,浮湘逾济,悉以所得指授人人。计所度者无虑数千,人人咸喜得道,相矢终身依焉。吕子亟归告成于师,师曰:“诚如是,汝功伟矣。更试之若何?”吕子乃始化身为极贫苦状,操瓢披衲而行乞于诸所度者之门,是数千人者,十去二三。已又化身为横遭仇诬械系俘囚而过诸所度者之门,则数千人者,十去六七已。已又化身为重罹疾灭累累骨立而过诸所度者之门,则数千人者,一旦去之尽。吕子失意怅然而归,偃息河滨树下。云房子化身一叟,过而讯之,吕子语以故。叟曰:“吾非若等比,时老且衰,百念俱厌,自矢可身相许矣,愿依子终生可乎?”吕喜悦得叟,即许诺,负之没河以归。至河中悟,识其为师,惊讶曰:“嘻师惟度我,我惟度师耶。”
静宇游大夫问于罗子曰:“养生家守中之诀如何?”罗子曰:“否否,内典谓凡人,自咽喉以下是为鬼窟,天与吾此心神,如此广大,如此高明,盖塞两问弥六合矣。奈何作此业障,拘囚于鬼窟中乎?”大夫曰:“然,则调息之术如何?”罗子曰:“否否,心和则气和,气和则形和,息安用调。”大夫曰:“吾人寓形宇内,万感纷交,何修而得心和?”罗子曰:“和妻子,宜兄弟,顺父母,心斯和矣。”耿先生闻之,跫然叹赏曰:“此玄宗正诀也,不独伯阳皈心,释迦合掌,即尼父复生,当首肯矣。”爰识此以醒世之迷于玄修者。
志公欲坚武帝心,请出囚持杯水验之。帝如其言,召囚应死者二十辈,各置水满器,令戴之周行于庭曰:“水不溢贷尔死。”于是作乐喧之,久之杯水如故。问之曰:“若闻乐作乎?”皆曰不闻也。志公曰:“彼畏死,故惟知水,不知乐也。求道亦当尔,马祖曰,真如有变易,岂不闻善知识能回三毒为三昧,净戒能回六贼为六神,回烦恼作菩提,回舞明为大智。”
薛简问曹溪六祖曰:“愿指示心要,令得明道。”祖曰:“道无明暗。”简曰:“明喻智慧,暗况烦恼,倘不以智慧照破烦恼,生死凭何出离?”祖曰:“若以智慧照破烦恼者,此是二乘小机,明与无明,其性无二。无二之性,即是实性。实性在凡不减,在圣不增,住烦恼而不乱,居禅定而不寂。性相如如,名之为道。”
中丞卢航与圆通拥炉次,公问诸家因缘不劳拈出直截一句,请师指示。通厉声曰:“看火!”公急拨衣,忽大悟谢曰:“灼然佛法无多子。”通大喝曰:“放下著!”
莫尚书少虚,因官西蜀,谒南堂静师咨决心。南堂使其向好处提撕,适如厕,俄闻秽气,以手掩鼻。遂有省,即呈以偈曰:“从来姿韵爱风流,哭笑时人向外求。万别千差无觅处,得来元在鼻尖头。”南堂答曰:“一法才通法法周,纵横妙用更何求。青蛇出匣魔军伏,碧眼胡僧笑点头。”
龙图王观复留昭觉日,闻开静板声有省,问南堂曰:“某有个见处,才被人问却,问口不得,过在甚处?”南堂曰:“过在有个见处。”因问韩旆几时到任,公曰去年八月四日。曰自按察几时离衙,公曰前月二十日。曰为何道开口不得,公乃契悟。庆历中士大夫多修佛学,往往为偈颂以发明禅理,司马温公为解禅偈六篇云,文中子以佛为西方圣人,信如文中之言,则佛之心可知矣。今之言禅者,好为隐语以相迷,大言以相胜,使学之者怅怅然益入于迷妄。故予广文中子之言而解之,作解禅偈六首,若其果然,虽中国可行,何必西方。若其不然,则非予之所知也。偈曰:“忿怒如烈火,利欲如銛锋。终朝长戚戚,是名阿鼻狱。颜回安陋巷,孟轲安自然。富贵如浮云,是名极乐国。孝悌通神明,忠信行蛮貊。积善来百祥,是名作因果。仁人之安宅,义人之正路。行之诚且久,是名不坏身。道德修一身,功德被万物。为贤为大圣,是名菩萨佛。言为百世师,行为天下法。久久不可掩,是名光明藏。”当时称其精理。
济南监镇宋保国出观荆公华严解,东坡曰华严有八十一卷,今独其一何也?保国云:“公言此佛语,至深妙,他皆菩萨语耳。”东坡曰:“予于藏经中,取佛语数句,杂菩萨语中,取菩萨语数句杂佛语中,子能识其是非乎?”曰不能也。东坡曰:“予昔在歧下,闻河阳猪肉甚美,使人往市之,使者醉,猪夜逸去,贸他猪以偿。客皆大诧,以为非他产所及。既而事败,客皆惭。公荆公之猪未败耳。若一念清净,墙壁瓦砾皆说无上妙法,而云佛语深妙,菩萨不及,岂非梦中语耶?”
黄龙寺晦堂老子,当问山谷以吾无隐乎尔之义,山谷诠释再三,晦堂终不然其说。时暑退凉生,秋香满院,晦因问曰:“木樨香乎?”山谷曰闻。晦堂曰:“吾无隐乎尔。”山谷乃服。
韩侍郎宗古以书问晦堂曰:“昔闻和尚开悟,旷然无疑。但无始以来,烦恼习气末能顿尽。”晦堂答曰:“心外无剩法,不知烦恼习气是何物,而欲尽之。从上以来,但有言说,乃是随病设药。若定有习气可治,譬如灵龟曳尾于途,拂迹迹生,可谓将心用心。转见病深,苟明达心外无法,法外无心,心法既无,更欲教谁顿尽耶?”
宋孝宗召雪实寺禅师宝印入对选德殿,问曰:“三教圣人本同一理,但所立门户不同。孔子以中庸设教耳。”印曰:“非中庸何以安立世间?”故法华曰:“治世语言,资生业等,皆与实相不相违背。”华严曰:“不坏世间相,而成出世问法。”帝曰:“今士大夫学孔子者多,只工文字语言,不见夫子之道,不识夫子之心。惟释氏不立文字,直指心源,顿命悟入,不乱于死生,此为殊胜。”印曰:“非独今世学者不见夫子之心,当时颜子号为具体,尽平生力量,只道得个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如有所立卓尔,竟捉摸未着。而圣人分明八字打开,向诸弟子曰,二三子以我为隐乎。吾无隐乎尔,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,是丘也。以此观之,圣人未尝回辟诸弟子,诸弟子自错过了。昔张商英曰:吾学佛然后知儒。此言实为至当。”帝曰:“庄老何如人?”印曰:“是佛法中小乘声闻以下人。盖小乘厌身如桎梏,弃智如杂毒,化火焚身,入无为界。即庄子所谓形固可使如槁木,心固可使如死灰。若大乘人则不然,度众生尽,方证菩提。正伊尹所谓予天民之先觉者也。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。一夫不被其泽,若已推而内之沟中。”帝大悦。
有僧居尝诵经不辍,其徒游方参悟,归思度其师。一日指棂间蝇曰:“咄汝!不向寥廓奋飞,而日日汩汩然钻此故纸,安得出头?”其师乃有省。
昔有衲子持钵来旴江,罗近溪遇之甚谨,居数年辞去,近溪把其手请曰:“和尚慈悲,今别我去,愿一言度我。”衲子曰:“没得说,你官人家常有好光景,有好光景便有不好光景等待。在咱出家人,只这等。”近溪子聆已,大会于心,顿首数十以谢。夫衲子所云只这等,是吾儒家所云不加不损处也,吾党于此等处多是错过。即高者或在道理上支撑,下者惟在书册上见解。以此随境流转,著风动摇,而所谓不加不损者,成虚谈已。彼异教家流,乃能于此当下理会识取,譬之典午之祚,甘心偏安江左。而中原一片田土,反为五湖占据,岂不悲哉!近溪子可谓礼失而求之野者,知言哉。
黎子杂释曰:天地之气,往者有尽,来者无穷,非往而来,来而往也。死者既消,而生者不息,非死而生,生而死也。譬之水生于昆仑,而消于归墟,消而复生,非由归墟,而还于昆仑也。夫梦时魂未离形,固未可与死论。而不散之气,或偶然奏着生气而再生,则宋子亦常有是言矣。
马端临曰:朱文公常言佛家偷得老子好处,后来道家只偷得佛家不好处。因是说而推究之,仁义礼法者,圣贤之说也。老氏以为不足为而主于清净,清净无为者,老氏之说也。佛氏以为不足为而主于寂灭。盖清净者,求以超出乎仁义礼法,而寂灭者,又求以超出乎清净无为者也。然曰寂灭而已,则不足以垂世立教。于是缘业之说,因果之说,六根六尘,四大十二缘生之说,层见叠出,宏远微妙。然推其所自,实本老子高虚玄妙之旨。增而高之,凿而深之,遂自成一家之言。而后来之道经,反从而依托之。然较其词采,则鄙劣弥甚者。盖瞿昙设教最久,属付其徒亦甚至。又能鼓舞天下之文人才士,以羽翼之,推原其旨意之所从来,而润色其辞语之所未备。故其为书博大奇伟,不可以浅窥。若老子则其初固未尝欲以道德五千言设教也。羽人方士,借其名以自重,而实不能知其说。于是就佛经脚根下窃其绪余,作诸经忏,而复无羽翼润色之者,故无足观。盖佛袭老之精微,沂而上之,其说愈精微,道袭佛之粗浅(沿而下之,其说说愈粗浅矣)。真西山曰:余自少读普门品,虽未能深解其义,然常以意测之曰,此佛氏之寓言也。昔唐李文公问药山禅师曰:“如何是恶风吹舩,飘落鬼国?”师曰:“李翱小子,问此何为?”文公怒形于色。师笑曰:“发此嗔恚心,便是黑风吹舩,飘入鬼国也。”吁药山可谓善启发人矣,以是推之,则知利欲炽然,即是火坑,贪爱沉溺,便是苦海。一念清净,烈焰成池,一念惊觉,舩到彼岸。灾患缠缚,随处而安。我无畏怖,如械自脱。恶人浸凌,待以横逆,我无忿嫉,如兽自奔。读是经者作如是观,则知补陀大士,真实为人,非浪语者。
《朱子语录》曰:佛本言尽去世间万事,其后黠者出,却言实际理地,不染一尘,佛事门中汇言云:回回教门,不供佛,不祭神,不拜尸,所尊敬者惟天。天之外最敬孔圣人。故其言云:僧言佛子在西空,道说蓬莱住海东,惟有孔门真实事,眼前无日不春风。
王荆公尝问张文定,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亚圣,自后绝无人何也?文定言岂无,只有过孔子上者。公问是谁,文定言江南马大师汾阳无业禅师雪峰岩头丹霞云门是也。公暂闻意甚不解,乃问何谓,文定曰:“儒门淡薄,收拾不住,皆归释氏耳。”荆公欣然叹服。后举似张天觉,天觉抚几叹以为佳。
苏子瞻云,范景仁平生不好佛,晚年清谨无欲,一物不芥蒂于心,真却是学佛作家。然至死常不取佛法,某谓景仁虽不学佛,而(达佛埋,虽毁佛骂祖可也)。
陆司寇论宋儒独推无垢,谓其邃于禅宗云。按史述无垢在越作幕官,辞供给钱,在馆进书。辞转官,人讶为好名。无垢曰:“既请月俸,又受供给,偶然进书,即使受赏,于心不安,何名之好?贪者往往不曾寻思此心病也。心有病,人安得知,我知之当自医。别人既不自知病,又恶人医病,其惑甚矣。”即无垢此论,其学亦以本心为则,圣学原如是也。抑闻无垢之言曰:“人于仓卒患难中,处事不乱,未必才识了得。必其胸中器局不凡,素有定力。不然胸中先乱,何以临事?古人平日欲涵养器局者此也。”又曰:“处事速,不如思,便不如当,用意不如平心。”即此语观之,无垢未尝离事言心也。噫,如此谈禅,吾于禅无间然矣。
楚侗耿先生曰:观其作用处,便作两截一语,此非伯子不能道,窃详彼教,大端以寂灭灭已处为宗。若孔孟之教,惟以此不容己之仁根为宗耳。试观自古圣人所以开物成务,经世宰物,俾尔我见在受享于覆载间种种作用。孰非此不容己之仁根为之者。然即此不容已之仁根,原自虚无中来。顾此虚无,何可以言诠?侈言之者,由有这见在也,着见便自是两截矣。圣人第子不容已处立教,使人由之,不使知之。如宰我欲短丧,夫子第即其不安处省之。墨氏贵薄葬,孟子第原其颡有泚处省之。至其所以不安处,所以有泚处,非不欲使知,不可加知也。余尝观楞严经中哓哓然于不可加知处,欲使人知,盖犹{宀娄}人丐子,偶见富贵家服饰华靡,便为张皇夸诩。若孔孟便只以为家常茶饭,第令人朝夕饔飧耳。且今世之谈虚无者,何曾能虚能无,深之傍见高谈,浅之口足背驰,大都皆两截也。程伯子之言,非今古同慨哉!
◎观物
有蛇名高听,常闯入臣蜂房中,尽收其毒。乃出伏道傍莽中,伺人过而螫之。已尾其人至于宅,近处缘树末而窃听之,闻其家有哭声,念其人既毙,乃悠然去。否则愤愤,复集毒螫人如初。噫此蛇盖夙生中恶业者,如所螫人徼天之幸终无恙,日自集毒无已,毒厚宁不自毙哉?愚矣!
泉海有鱼,乘潮入港,潮退不得出。土人呼聚百众,持刀斧梯上鱼背,恣意砍取其肉,数十百石,鱼犹恬然如故,潮至复乘之去。此犹其小者。雷海有鱼,海滨人望之,连亘若大行,自乐徙西,直至半月乃休。其长奚啻千里。或曰:如此鱼者,必大海乃有之。若井非不清洁也,味非不甘冽也。求三寸之鱼不可得矣。
乌能反哺,世嘉其孝,称慈乌云。乃上林乌尤有足嘉者,每若孚号,群飞而集,秩然有序。晚复还栖上林。上林故禁地也,毕弋鲜惊,托身之智,视丘隅之止益得矣。尤有异焉,阊阖一启,千官集拥,乌翔而过其上者。奚啻千万,更不问有遗秽点其冠服者。噫嘻,躬厚德者自无薄行,安忍轻点蔑朝士哉。若别种喙大而项白者,其声躁厉,飞止人屋而号,俗传为报凶。但闻其声,思揭竿而逐之矣。
海之渚有海镜焉,其腹空洞无脏,唯中藏蟹子,小如黄豆而螯其足。海镜饥刚潜出拾食,蟹饱海镜亦饱,或迫之火,则蟹出离脏腹,而海镜立毙矣。彼其所为毙者,以所假在外不在内故也。水母者亦出海中,胚浑凝然,而绝无眼。常有数虾寄蹲腹下,代为之眼。虾行而行,虾止而止。一日波荡,虾离而水母竟踬死泥沙。彼其所为踬者,以所假在物不在已故也。
孔雀雄者毛尾金翠,性故妒,虽驯久,见童男女着锦绮迩啄之。山栖时先择处贮尾,然后置身。天雨尾湿,罗者且至,犹珍顾不复蹇举,卒为所擒。又山惊亦爱重其尾,终日映水,目眩辄弱。
宋开禧间,九江戌校王成见病騟收秣之。嘉定庚午,峒寇李元厉犯龙泉,成出战死,騟屹立不去,悲鸣尸侧。寇将顾曰良马,取献之元砺弟。弟喜日乘之,复犯永新。騟识我军旗帜,冒阵驰归,勒控不能止。军士识之,共擒乘騟者。噪而进,寇大骇,遂败。
晋大和中,广陵杨生畜犬甚爱之,行止与俱。后生饮酒醉卧草中,时野火起乘风火烈。狗周章号唤,生醉不觉。前有坑水,狗走浸水中,还以身水洒生左右草令湿。火寻过,生醒方觉。又暗行坠空井中,狗呻吟彻晓。人过怪之,往视见生,曰可出我,当厚报。曰以狗见与可也,乃出之。系狗去后,五日狗夜走归。
龟生村民赵五家,犬生子方两月,后随母行,忽为虎噬。五呼邻里,数壮夫持矛逐之,虎捷驰不可及。稚犬奔衔虎尾,虎带之以走。稚犬为棘刺挂■,皮毛殆尽,终不肯脱,虎由此系累稍迟,追及毙刃下。
唐明皇所教舞象。禄山乱,大宴胡酋,出舞象给曰:“此自南海奔至,以吾有天命,虽异类必拜舞。”令之舞,象皆努目不动,禄山尽杀之。昭宗有猴,能随班起居,赐绯袍,号孙供奉。后朱全忠篡位,取猴令殿下起居,猴径趋上跳跃奋击,遂杀之。
宋末姚玉京嫁襄州小吏卫敬瑜,溺水死,玉京孀居。有双燕巢梁间,一为鸷鸟击死,一孤飞徘徊。至秋止玉京臂,俨如告别。玉京以红缕系足曰:“新春复来为吾侣也。”明年果至,因赠诗曰:“昔时无偶去,今年还独归。故人思义重,不忍更双飞。”自尔秋归春来,凡六七年。玉京死明年燕来,周章哀鸣。家人语曰,玉京坟在东郭。燕遂飞至坟所亦死。每风清月明,襄人见玉京与燕同游汉水之滨。
武平产猿陨,毛若金丝,闪闪可观。猿子尤奇,性可驯,然不离母,母黠不可致。猎人以毒传矢,伺母间射之。母度不能生,洒乳于林饮子,洒已气绝。猎人取母皮向子鞭之,即悲鸣而下,敛手就制。每夕必寝皮乃安,甚者辄抱皮跳掷而毙。
宋濂曰:新昌黄琛甫有牡犬,为逻卒所食,弃骨屏处,其子衔之瘗诸野,予闻抚髀大息。每举谕诸人,人辄笑予诞,且谓古无是事。昔谯县崖仲文畜犬,会稽石和以丁奴易之不从,和杀仲文夺其犬。犬齿和守仲文尸,爪浮土掩之。寻牵和衣诉官,和伏诛。此晋义熙中事也。冀州石玄度犬母育一子爱之甚,玄度烹子食之,母候骨投地,敛置一窟移葬于桑间。日夕向桑嗥,逾月乃止。此宋元徵中事也,谓无是事者过矣。夫犬能御盗断奸,解难报恩,传记所载者然也,又宁此二事乎?
婺州州治古木之上有鹰巢,一卒探取其子。郡守王梦龙方据案视事,鹰忽飞下,攫一卒之巾以去。已而知其非探巢卒也,衔巾来还。乃径攫探巢者巾去。大守推问其故,杖此卒而逐之。
金陵闾右子,荡覆先业,不胜逋责,决意自尽。一日市酒肴与妻永诀,夫妻对泣不忍饮食,遂相与缢焉。家有猫,哀鸣踯躅,其肴在案不顾也,数日不食死。
宋高宗宫中养鹦鹉数百,一日问之曰:思乡否?对曰:思乡。遂遣中贵送还中山。后数年有使臣过陇山,鹦鹉问曰:上皇安否?使臣曰:上皇崩矣。鹦鹉闻之,皆悲鸣不已。使臣赋诗曰:陇口山深草树荒,行人到此断肝肠。耳边不忍听鹦鹉,犹在枝头说上皇。
有鸷曰鹘者,穴于长安荐福浮图,浮图之人室宇于其下者伺之甚熟,曰:“冬日之夕,是鹘也必取鸟之盈握者完而致之,以焕其爪掌,左右而易之,旦则执而上浮图之上焉纵之。延其首以望,极其所如往,必背而去,苟东矣。则是日不东逐,南北亦然。
王夔齐公礻真通判夔州时,石和尚流劫入夔。同知王受牒捕贼,性险猾,故托疾不敢出。公忿忿面数之,即日勒民兵与贼战。公陷围中,贼欲降之,公大奋骂,贼怒断其喉,自死所至府三百余里。马奔归,毛鬣尽赤,众始骇公已死。家人尽售行李与马为资归其丧,王得马不偿直。夜半马哀鸣特异,王命秣者加豆不为止,自起视枥,马骤前齿其项,王仆地不省,翌日呕血数升死。成化间一富商寓京师齐化门寺中,僧见其挟有重赀,约众徒先杀其二仆,遂杀商置坎中,而以二仆尸压其上。俄有贵官游赏过寺,寺犬嗷嗷不已。官疑之,命人随犬所至。犬至坎所伏地悲嗥,官使人发现之,尸见矣。起尸而下有呻吟之声,乃商人复苏。也以汤灌之,少顷能言,白其事,尽捕僧置之法。
程伯淳游山,山僧云,晏元献南来,猕猴满野,戏为一绝云:“闻说猕猴性颇灵,相车来便满山迎。鞭赢到此何曾见,始觉毛虫亦世情。”
离阿含经有龟被野干所包,藏六而不出。野干怒而舍去,佛告诸比丘,当如龟藏六,自藏六根,魔不得便。
东都有人养鹦鹉,以其慧甚施于僧。僧教之能诵经,往往架上不言不动。问其故,对曰:身心俱不动,为求无上道。及其死,焚之有舍利。
志公斑鸠偈曰:人道斑鸠拙,我道斑鸠巧。一根两根柴,便是家缘了。
瀛之水上有二鸟,一类鹄色正苍而喙长,凝立水际不动,鱼过其下则取之。终日无鱼,终不易地。其名曰信天缘。一类鹜,奔走水上,不问水腐泥沙,必唼唼然必尽索之而后已,无一息少休。其名曰谩画。信天缘若无能者,乃与谩画均度一日无饥色。视谩画加壮大,然则人之一饮一啄,莫非前定,视二物为何如哉!
◎警喻
昔有十家之邻,皆荒其百亩,日惟转籴于市,以瞻朝夕。邻家之农劝之曰:“曷若力耕,可积而富乎。”其二人听之,舍籴而田。八家之人竞相非沮曰:“吾安得待秋而食。”其一人力田不顾,卒成富家。一人惑其言,复弃田而籴,竟贫馁终身。
生而眇者不识日,问之有目者,或告之曰:日之状如铜,扣而得其声。他日闻钟以为日也。或告之曰:日之光如烛,扪烛而得其形。他日揣龠以为日也。日之与钟龠亦远矣,而眇者不知其异,以其未尝见而求之人也。
楚人有习操舟者,其始折旋疾徐,惟舟师之是听。于是小试洲渚之间,所向莫不如意。遂以为尽操舟之术,遽谢舟师,椎鼓径进,亟犯大险。乃四顾胆落,坠桨朱柁。然则召今日之危者,岂非前日之幸乎?
昔楚人有宿于其友之家者,其仆窃友人之履以归。楚人不知也,适使其仆市履于肆,仆私其直而以窃履进,楚人不知也。他日友人见其履在楚人足,而心骇曰:吾固疑之,果然窃吾履。遂与之绝。逾年而事暴,友人踵楚人之门悔谢曰:请为友如初。
枭逢鸣鸠,鸠曰子将安之?枭曰我将东徙。鸠曰何故?枭曰乡人恶我鸣,以故东徙。鸠曰子能更鸣可矣,不能更鸣,虽东徙亦不免于人之恶也。
海鱼有吐黑水上庇其身而游者,人因黑而渔之,嘻扃锁固。盗贼喜,用明者蔽,善敌者死。
东南有荆山之麝脐焉,荆山有遂麝者,麝急则抉其脐投诸莽,逐者趋焉,麝因得以逸。令尹子文闻之曰:是兽也而人有弗如之者,以贿亡其身及其家,何其智之不如麝耶!
今夫富人,必居四通五达之都,使其财布出于天下,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。有小丈夫者,得一金椟而藏诸家,拒户而守之。呜呼!是求不失也,非求富也。大盗至,劫而取之。又焉知其果不失也。
宗呆论禅云,譬如人载一车兵器,弄了一件,又取出一件来弄,便不是杀人手段。我则只有寸铁,便可杀人,朱文公亦喜其说。盖自吾儒言之,若子贡之多闻,弄一车兵器者也。曾子之守约,寸铁杀人者也。
瓠里子自吴归粤,相国使人送之曰,使自择官舟以渡。送者未至,于是舟泊于浒者以千数。瓠里子欲择之而不能识,送者至问之曰:“舟若是多也,恶乎择。”对曰:“甚易也,但视其敝蓬拆橹破风者,即官舟也。”从而得之,瓠里子仰天叹曰:“今之治政,其亦以民为官民欤,则爱之者鲜矣。宜其敝也。
宓子贱为单父宰,过于阳画曰:“子亦有以送仆乎?”阳画曰:“五有钓道二焉,请以送子。夫极纶错饵,迎而吸之者,阳桥也,其为鱼薄而不美。若存若亡,若食若不食者,鲂也,其为鱼也博而厚味。”宓子贱曰善。于是未至单父,冠盖迎之者交于道。子贱曰:“车驱之,车驱之!”夫阳画之所谓阳桥者至矣。于是至单父,请其耆老尊贤者,而与之共治单父。
猩猩兽之好酒者也,大麓之人,设以醴尊,陈之饮器,大小具列焉。织草为履,勾连相属也,而置之道旁。猩猩见则知其诱之也,又知设者之姓名,与其父母祖先,一一数而骂之。已而谓其朋曰,盍少尝之。慎毋多饮矣,相与取小器饮骂而去之。已而取差大者饮,又骂而去之。如是者数四,不胜其唇吻之甘。也遂大嚼而忘其醉,醉则群睨嬉笑,取草履着之。麓人追之相蹈藉而就絷,无一得免焉。其后来者亦然。夫猩猩智矣,恶其为诱也,而卒不免于死,贪为之也。
蓝有青,而丝假之青于蓝。地有黄,而丝假之黄于地。蓝青地黄,犹可假也,仁义之事不可假乎哉。东海之鱼名曰鲽,比目而行,不相得不能达。北方有兽名曰娄,更食而更视,不相得不能饱。南方有鸟名曰鹣,比翼而飞,不相得不能举。西方有兽名曰蹶,前足鼠后足兔,得甘草必衔以遗蛩蛩距虚,其性非能蛩蛩距虚,将为假之故也。夫鸟兽鱼犹相假,而况万乘之主,而独不知假此天下英雄俊士与之为伍,则岂不病哉?故曰:“以明扶明则升于天,以明扶暗则归于人。两瞽相扶,不伤墙木,不陷井阱,则其幸也。
卫人迎新妇,妇上车问骖马谁马也,御曰借之。新妇谓仆曰,拊骖无笞服。车至门曰,灭灶将失火。入室见臼曰,徙之牖下,妨往来者。此三言者,皆至言也。然不免为笑者,早晚之时失也。
邑丈人有之市而醉归者,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状扶而道苦之。丈人归酒醒而诮其子曰:“我醉,汝道苦我何故?”子泣而触地曰:“昔也往责于东邑,人可问也。”其父信之曰:“嘻是必夫奇鬼也。”明旦之市而醉,其真子迎之。丈人望其真子拔剑而刺之,丈人智惑于似其子者而杀于真子。夫惑于似士者而失于士,此黎丘丈人之智也。
宋人有嫁子者,告其子曰:“嫁未必成也,有如出,不可不私藏,私藏而富,其于以复嫁易。”其子听父之计,窃而藏之。若公知其盗也,逐而去之。其父不自非也,而反得其计。知为出藏财,而不知藏财所以出也。
负版者,善负小虫也,行遇物辄持取,仰其首负之。背愈重,虽困剧不止也。其背甚涩,物积因不散,卒踬仆不能起。人或邻之,为去其负,在能行又持取如故,又好上高,极其力不已,至坠地死。今世之嗜取者,遇货不避,以厚其室。不知为己累也,惟恐其不积。及其怠而踬也,黜弃之,迁徙之,亦以病矣。苟能起,又不艾。日思高其位,大其禄,而贪取滋甚,以近于危坠。观前之死亡不知戒,虽其形魁然大者也,其名人也,而智则小虫也。亦足哀矣!
临江之人畋得麋畜之,入门群犬垂涎,扬尾皆来,主人怒挞之。自是日抱就犬,习示之,使勿动。稍使与之戏,积久犬皆如人意。稍大,忘已之麋也,抵触偃仆益狎。犬畏主人与之俯仰甚善,然时啖其舌。三年麋出门,外犬在道甚众,走欲与为戏。外犬见而喜且怒,共杀食之。
南岐在秦蜀山谷中,其水甘而不良,凡饮之者辄病瘿,故其地之民无一人无瘿者。及见外方人至,则群小妇人聚观而笑之曰:“异哉人之颈也,焦而不吾类。”外方人曰:“尔之累然凸出于颈者,瘿病之也。不求善药去尔病,反以吾颈为焦耶。”笑者曰:“吾乡之人皆然,焉用去乎哉?终莫知其为丑。”
兽有猱,小而善缘利爪,虎首痒,辄使猱爬搔之不休成穴。虎殊快不觉也,猱徐取其脑啖之,而汰其余以奉虎曰:“余偶有所获腥,不敢私,以献左右。”虎曰:“忠哉猱也,爱我而忘其口腹。”啖已又弗觉也,久而虎脑空痛发,迹猱,猱则已走避高木。虎跳踉大吼乃死。世人谓邯郸挟瑟而倡者类之,于是乎宁独一倡哉。
苏文忠曰:“南方多没,人日与水居也。七岁而能涉,十岁而能浮,十五而能没矣。夫没者岂苟然哉?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。日与水居,则十五而得其道。生不识水,则虽壮见舟而畏之。故北方之勇者,问于没人,而得其所以没,以其言试之河,未有不溺者也。
西邻母有好李,苦窥园者,设阱墙下,置粪秽其中。黠竖子呼类窃李,登垣陷阱间,秽及其衣领。犹仰首于其曹来来,此有佳李。其一人复坠,方发口,黠竖子遽掩其两唇。呼来来不已。俄一人又坠,二子相与诟病。黠竖子曰:“假令三子者,有一人不坠阱中,其笑我终无已时。”嗟嗟不善者之妒善人类如此,彼惟恐善人之笑之也。而为善者又奈何怀贪李之私,卒中于其所诱也哉。
昔人有先世之庐,称穹广焉。不幸罹罪,偕其妻孥幽于犴狴,厥子长育园扉,罕睹天日。一日释罪复其故居,厥子犹以园扉为家,日促母以归。母曰是乃家也,子终忄匡惑。已而其父证之,然后肯信。又有富人子自童亡外,既长行乞过家而不识也。其父识之,引子复家,授以帑藏,退不敢当。已而其祖证之,然后肯从。若此者彼岂不欲有先世之室庐,慈父之帑藏哉?彼固无以夺习见之先入也。况夫理者,非可以形体求而证佐定也,又恶能回是非于先入哉?故难言也。
隋田杨与郑法士俱以能画名,法士自知艺不如杨也,乃从杨求画本,杨不告之。一日,引法士至朝堂,指以宫阙衣冠人马车乘曰:“此吾画本也,子知之乎?”由是法士悟而艺进。唐韩干以貌马名入供奉,明皇诏令从陈闳受画法,干因奏臣自有师,陛下内厩飞黄照夜五方之乘,皆臣师也。帝然之,其后干画遂果逾闳。若田干二子,可谓能求其真者也。彼以似求似者,则益远矣。今之学者,虽曰求圣人之经,固已非其真,乃舍经而专求训语,则又求似其似之者矣,不尤远乎?
歙俗多贾,有士人父壮时贾秦陇间,去三十余载矣,独影堂画像存焉。一日父归,其子疑之,潜以画像比拟无一肖。拒曰:“吾父像服皙,今瘠黧。像须,今髯多鬓皤。乃至冠裳履綦一何殊也。”母出亦曰嘻,果远矣。已而其父与其母亟话畴昔,及当时画史姓名,绘像颠末,乃惬然阿曰:“是吾夫也。”子于是乎礼而父焉。夫父天下莫戚者也,乃一泥于绘像,致有妻子之疑。彼儒者独不知经史亦帝王圣贤之绘像也,颛泥经史而忘求圣人之心,是即所谓泥绘像而拒真父者也。
济南郡方山之南有明镜石焉,方三丈余也,山魅行状,了了然著镜中莫之遁。至南燕时,山魅恶其照也,而漆之俾弗明。自镜石漆而山魅画炽,人足扫矣。夫人莫不有镜能照魑魅,魑魅隐不皇矣,皇害人哉。虽然吾见今之人有自漆其镜以悦魑魅者矣,其不为魑魅怖伏者谁夫?昔宋颜延年嬖其妾且畏之,妾一日扑跌延年几毙。妾死,延年反哭之恸,已而恍见其妾出于屏间,惊怖遂卒。然则魑魅夫人自为之也。
僖宗吟曰:“纥乾山头冻杀雀,何不飞去生处乐?固以外逼强藩,内窘家奴,欲弃万乘为齐民而不可得。”读之弥足悲焉。昔王守澄教其党曰:“无令人主近贤士亲诗书,则吾侪可以得志。尝试辟之,斯语也,固亦所谓贝母药耶。昔江左有病人面疽者,试以百药,莫不掀唇当之。至贝母闭口不欲纳,病者喜曰:此药治矣。因以苇筒灌之,数日遂愈。故治病者当求病之所忌,贤士诗书,阉寺忌之久矣。人主治阉寺,唯亲贤讲学,夙夜骛于知人安民,勿遑其他。寺人贪功唯赀,无惟名器,唯恩无惟事权,乱不假刊也。是曰上策。
以术取资于世者,诸不可苟,而医为甚。业此术者,须精脉理,辨地宜,审岁运,而本之恒心始得,维学亦然。今世谈学者多崇佛蔑孔,曷亦审谛其脉耶。惟吾孔氏之学,其脉曰仁。仁也者,吾人之生理也,探之无朕,达之无垠。犹脉之于人也,形无可见。而人之所以病不病,病之所以痊弗痊,实验于此。故曰:“切脉可以体仁。今以学自命者,舍此根心之不容已者,猥云寻之了不可得者,为向上第一机,岂不悖哉?何谓辨地宜,往见谈学于伊洛者,多诋支远之玄诠为邪哆。谈学于江左者,则视程朱之绪言若诟誉,母亦囿于风气然尔。医家者言东南地下,其病多湿与寒,治法宜散以温。西北地高,其病多热与燥,治法宜清而渊。盖五方风气异宜,故同病亦异治也。今柄学者,须操何术使两地无偏安边见病耶?又岁序攸司,五行迭运,工于医者必审此而节宣,调燮之功,乃可奏也。惟民疾三,今不古若,尼父叹之矣。矧世愈趋狂之疾不直荡而已。裂维蹈淫者有之,矜之疾不直忿戾而已。戕人螫物者有之,愚之疾不直诈而已。讠寻张俶诡不可方物者有之,犹人之病为痫为颠为迷罔已,抑岂气运到今应有此耶。尼父曰:“人而无恒,不可以作巫医。夫医且不可无恒,而况以学自命者乎!吁,彼蔽此恒性,视人之邪慝为无关,是自私其学而弃天下后世,大罪也。彼离此恒性,而别操无上之妙道以号于世,是诬枉其学以杀天下后世,其罪为尤大矣。”
今夫水之为水,其状万亿,或见以湛然而清者为水,彼混然而潦者亦水也。悠然而平者为水,彼驶然而逝者亦水也。渊然而止者为水,彼澎湃而滔天者亦水也。其洄γ湍激,或为聚沫,或为流澌,或为凝冰,或为瀑练,异态殊状,莫可胜穷,亦皆水也。或藉之滋禾稼,通舟楫,兴宝藏,殖货财,固水也。或至于怀山襄陵,圯城溃垣,夷坟漂舍,故亦水也。性之万殊,亦若是已。彼执一以论性,固非知性者也。若或病此性之难明也,而欲断缘息念,绝应离伦,以求性之见。譬则湮江堑河,而欲塞水之流,不可能也。又或病此性之难制也,而欲猱情刻意,矫强惩窒,以求性之定。譬则高防固堤,以制水之横,即能之不可常。也近论性者,多执见以论性,而漫谓一切皆是。譬则据所见皆水,谓无非水者。任其漂荡横流,汜滥中国,即犯害民物而不为之所,是古圣人所大不忍也。昔圣人审水之所是来,而究其水之所由归,疏凿决排,一举而导之海。盖圣人知水虽离状异态,而水之性则就下也,以海为壑而已。是故行所无事,而亦未尝忘所事也。夫天下固无绝流之水,然睹洚水之横流而警予者,古圣人不容已,天下无离欲之性,乃堕欲境而灭天理,圣人宁能安乎哉?圣人审人性之本诸天者原自不容已,虽其发见万有不齐。而性之所止,止于至善而。已彼其所以章轨真教,敦典崇礼,敷政明刑,其术万方,无非使人同归于善而已。
◎应谐
一里尹管解罪僧赴戌,僧故黠,中道夜酒里,尹致沉醉鼾睡,已取刀髡其首,改绁已索反绁尹项而逸。凌晨里尹寤,求僧不得,自摩其首髡,又索在项,则大诧惊曰:“僧故在是,我今何在耶?”夫人具形宇内,罔罔然不识真我者,岂独里尹乎?
昔人有睹雁翔者,将援弓射之,曰获则烹。其弟争曰:“舒雁烹宜,翔雁燔宜。”竞斗而讼于地社伯,社伯请剖雁烹燔半焉,已而索雁,则凌空远矣。今世儒争异同,何以异是。
商季子笃好玄,挟赀游四方,但遇黄冠士,辄下拜求焉。偶一猾觊取其赀,绐曰:“吾得道者,若第从吾游,吾将授若。”商季子诚之,遂从之游。滑时时伺便未得,而季子故时趣授道。一日至江浒,猾度可乘,因绐曰:“道在是矣,道在是矣。”曰何在?曰在舟樯抄,若自升求之。其人置赀囊樯下,遽援樯而升。猾自下抵掌连呼趣之曰升曰升,至杪尤趣曰升。季子升无可升,忽大悟,此理只在实处。虽欲从之末由也,已抱樯欢叫曰:“得矣得矣。猾挈赀疾走,季子既下,犹欢跃不已。观者曰:“咄凝哉!彼猾也,挈若赀去已。季子曰:“否否,吾师乎,吾师乎。此亦以教我也。”
有盲子道涸溪桥上失坠,两手攀樯,兢兢握固,自分失手必坠深渊已。过者告曰:“毋怖,第放下即实地也。”盲子不信,握长号。久之力惫,失手坠地。乃自哂曰:“嘻,早知即实地,何久自苦耶!”夫大道甚夷,沉空守寂,执一隅以自矜严者,视此省哉。
昔人有痒,令其子索之,三索而三弗中。令其妻索之,五索而五弗中也。其人怒曰:“妻子内我者,而胡难我。”乃自引手一搔而痒绝。何则?痒者人之所自知也,自知而搔,宁弗中乎?
两人相诟于衢,甲曰你欺心,乙曰你欺心,甲曰你没天理,乙曰你没天理。阳明先生闻之谓门弟子曰:“小子听之,两人谆谆然讲学也。”门人曰:“诟也,焉为学?”曰:“汝不闻乎?曰心,曰天理,非讲学而何曰?既讲学,又焉诟,曰:夫夫也,惟知求诸人,不知反诸已故也。”
有牧竖子,敞衣蓬跷,日驱牛羊牧冈ぁ间。时时扼嗌而歌,意自适也,而牧职亦举。一日拾遗金一铢,纳衣领中,自是歌声渐歇,牛羊亦时散逸不扰矣。又燕市人瞽子,佣为人作面,且磨且罗,中夜作苦,浩歌自如。一夕主妻感慨,蹴主公谓曰:“阿公徼天,颇饶于赀,视瞽奚若,乃终生营营,反不逮渠之适何也。”主人曰:“唯唯,吾第试之,翊曰瞽请发廪取麦。”主人故置金镪麦中,时从旁伺之。瞽倾麦磨上,忽闻铿然声,手探拾之,以为遗也怀之。色动,凝宁踌躇,窃四听无人声,乃瘗之床下。时作时往蹑之,自是歌辍,作亦不力。主乘间发取其金,瞽不知也。逾时瞽辞主人却去,主人佯许之。濒行即地取金,亡矣!然自丧,乃复跽恳求复为佣云。
汝有田舍翁,家赀殷盛,而累世不识之无。一岁聘楚士训其子,楚士始训之搦管临朱。书一画训曰一字,书二画训曰二字,书三画训曰三字。其子辄欣欣然投笔归告其父曰:“儿得矣,儿得矣!可无烦先生重费馆谷也,请谢去。”其父喜从之,具币谢遣楚士。逾时其父拟征召姻友万氏姓者饮,令子晨起治状久之不成。父趣之,其子恚曰:“天下姓字伙矣,奈何姓万?自晨起至今才完五百画也。”初机士偶一解,而即讠也々自矜有得,殆类是已。
齐奄家畜一猫,自奇之,号于人曰虎猫。客说之曰:“虎诚猛,不如龙之神也,请更名曰龙猫。”又客说之曰:“龙固神于虎也,龙升天须浮云,云其尚于龙乎,不如名曰云。”又客说之曰:“云霭蔽天,风倏散之,云固不敌风也,请更名曰风。”又客说之曰:“大风飚起,维屏以墙,斯足蔽矣,风其如墙何?名之曰墙猫可。”又客说之曰:“维墙虽固,维鼠穴之,墙斯圯矣。墙又如鼠何?即名曰鼠猫可也。”东里文人嗤之曰:“噫嘻,捕鼠者故猫也,猫即猫耳,故为自失本真哉。”
张诩子缮一榻丽,以在卧内,人末由见也,故托疾卧榻上,致姻友省问观之。其姻尤扬子者新制一袜,亦欲章示其人,故搴裳交足加膝而坐。已问曰:“君何疾?”张诩子睹尤扬子状若是,相视而笑曰:“吾病亦若病也。”
粤令性悦谀,每布一政,群下交口赞誉,令乃。一隶欲阿其意,故从旁与人偶语曰:“凡居民上者,类喜人谀。惟阿主不然,视人誉篾如耳。”其令耳之,亟招隶前,抚膺高蹈,嘉赏不已。曰嘻,知余心者惟汝良隶哉!自是匿之有加。
吴中一老,故微而窭,初弄蛇为生,其长子行乞,次钓蛙,季讴采莲歌以丐食。晚致富厚,一日其老聚族谋曰:“吾起家侧微,今幸饶于赀,须更业习文学,方可振家声也。”于是延垫师馆督,令三子受业。逾年垫师时时誉诸子业日益,其老乃具燕集宾,延名儒试之。名儒至,则试以偶语,初试季子云:纷纷柳业飞,季对曰:“哩哩莲花落。继试仲子云:红杏枝头飞粉蝶,仲对云:“绿杨树下钓青蛙。试长子云:九重殿上,排两班文武官员,长对曰:“十字街头,叫几声衣食父母。其老窃聆之诧曰:“阿曹云云,犹旧时所弄蛇也。”吁,夫囿于习而欲湔之者难矣!
燕人育二女皆■忄亟,一日媒氏来约婚,父戒二女曰:“慎箝口勿语,语则人汝弃矣。”二女唯唯。既媒氏至,坐中忽火姊裳,其妹期期曰:“姊而裳火矣!”姊目摄妹亦期期言曰:“父属汝勿言,胡又言耶!”二女之吃卒末掩,媒氏谢去。
于单子与友连床围炉而坐,其友据案阅书,而裳曳于火甚炽,于单子从容起,向友前拱立作礼而致词曰:“适有一事,欲以奉告。念君天性躁急,恐激君怒。欲不以告,则与人非忠。敢请,惟君宽假能忘其怒而后敢言。”友人曰:“君有何陈,当谨奉教。”于单子复{谦灬}让如初,至再至三,乃始逡巡言曰!“时火燃君裳也。”友起视之,则毁甚矣。友作色曰:“奈何不急以告,而迂缓如是!”于单子曰:“人谓君性急,今果然耶。”
沈屯子偕友入市,听打谈者说杨文广围困柳州城中,内乏粮饷,外阻援兵,蹙然踊叹不已。友拉之归,日夜念不置。曰文广围困至此,何由得解,以此邑邑成疾。家人劝之相羊ぁ外,以纟予其意。又忽见道上有负竹入市者,则又念曰:“竹末甚锐,衢上行人必有受其戕者。”归益忧病,家人不得计,请巫。巫曰:“稽冥籍若来世当轮回为女人,所适夫姓麻哈,回夷族也,貌陋甚。”其人益忧,病转剧。姻友来省者慰曰:“善自宽,病乃愈也。沈屯子曰:“若欲吾宽,须杨文广围解,负竹者抵家,又麻哈子作休书见付乃得也。”夫世之多忧以自戕者类此也夫。
一偷儿黠甚,终生行窃无犯。垂老,子虑其术终于其身,日恳传焉。父曰:“吾何传?为之即是。”子一夕乘间入富室卧内,有大柜偶未,预隐其中。计伺主人寐则窃藏出也。乃主人方寝而忆,其柜不得出。中夜徨,夜阑益棘不得计,故弹指作鼠齿声。主人寤闻,虑鼠齿认籍,亟起发逐鼠。偷儿子跃出逸归,对其父曰:“父奈何秘不儿传,几濒死所矣。籍第令计不出是奈何!”父曰:“即此是矣,吾又何传!故善教者道而弗牵,开而弗达,使人继其志可尔。
汉村三老,皆款启寡闻之也,终生未履城市。甲老偶经一过,归向二老夸所睹闻,二老歆动,约春粮往游。行间甲老顾谓丙老曰:“至彼慎勿妄语。取市子姗笑,须聆吾指。”比至郭,忽闻钟声,乙老诧曰:“此何物叫号如是?”甲老曰:“此钟鸣也。”丙老曰:“而我抵舍,当市钟肉啖之。”甲老曰:“嘻误矣,钟乃搏泥为质,而火煅成者,安可啖耶?”甲老盖偶见范钟之具,而未实见钟云。夫窃肤末之见,而转哓哓然欲以开示人,将率天下而瞽也。
中和里,僻陬也,居民多老死不见官府。相传里中有三骏,云其一赴县应里役,晨起族长趣侦令出视事,未时令方释团领袍服褡衤据案而坐。骏子从门屏遥觊一过,忙忙归报族长曰:“官人未出,惟夫人坐堂上耳。”族长噍曰:“岂有是哉?”骏子曰:“吾睹坐堂上者上服绿披衤夹而下红裙,非夫人谁耶?”盖遥瞻案帷为女裙,而因以褡衤为被衤夹也。其一为郡吏,长吏令入署承篆,骏吏直入守卧内。守夫人方在沐,骏吏启户摇手,属夫人授篆。夫人大惊走避,使人白守,守怒朴之,吏起拊其髀恚曰:“是何人家?即太无一吠者耶!”其一直郡莞库,郡守退食,子从旁睨之出大诧,语其兄曰:“原来官人吃饭亦与凡人同也。”兄呵之曰:“咄官人非人耶!”君子曰:“人苟知日用饮食即道也,圣凡何殊焉?彼视圣贤大高,其不为中和里民者鲜矣。
西吴族世丰于财,不事诗书。其母有弟补博士弟子员,衣青衤令来谒,母大诧曰:“而何服此衣服哉?”嗟而贫缣不足于蓝,故缀以青欤。奈何不浼我取足耶。盖不识青矜为时制服也。
某友素厉清真薄淡味,而性嗜豕脏羹。新市屠豕者多不洁,友征召客饮,市豕脏作羹,且戒庖丁令弗过涤,失其真味。羹既熟,臊气触鼻,不可迩嗅。友先自尝,啧啧叹赏曰:“有味哉,有味哉!”客以友为大方,信其知味,附和羡赏而忘秽。座中间有出而殽者,吁世学者秽德滋彰,猥称至道,视此省哉。
上元姚三老赀甲闾右,尝买别墅,其中有池亭假山,皆大湖怪石。一日,狂客王大痴来游酌池上,酒酣,大痴曰:“翁费直几何?”曰费千金。大痴曰:“二十年前,老夫曾觞咏于此,主人告我费且万金,翁何得之易耶?”三老曰:“我谋之久矣,其孙子无可奈何,只得贱售。”大痴曰:“翁当效刻石平泉,垂戒子孙,异时无可奈何,不宜贱售。”
颖川姚尚书神道碑,规制颇类颜鲁公所书茅山碑者。国初州人侍郎某者欲割三之一馋墓表,畏州守难之,恳祈百端。州守曰:“姚尚书子孙微矣,莫有主者,便割三分之二无不可。”侍郎喜过望,或问守曰:“侍郎割尚书之碑,子不能禁,又从而过许之何也?”守曰:“吾意欲使后人割侍郎之碑犹能中分耳。”
绍兴乙卯,以旱祷雨。谏议大夫赵霈上言自来祈祷断屠,止禁猪羊,今后请并禁鹅鸭。时胡致堂在西掖,见之笑曰:“可谓鹅鸭谏说矣。闻虏中有龙虎大王,当以鹅鸭谏议当之。”嘉定中察院罗相上言越州多虎,乞行下措置,多方捕杀。正言张次贤上言人盘岭乃禁中来龙,乞禁人行大学诸生遂有罗擒虎,张寻龙之对。
姑苏鄢天泽者,略涉书,好摘人诗文句字供姗笑。偶读瞿文懿王立沼上义,讶曰:“沼固惠王地也,彼何得言所得非其地,已诵诗至流莺啼到无声处。”即又曰:“啼则有声,何谓无声,诸所戏侮圣言多类是。”一日独坐,有青衣二人ㄏ之去,至一所,殿宇庄严,天泽跽阶下,遥见柱帖云:“日月阎罗殿,风霜业镜台。”始知已死,王问天泽知过否?因引业镜照,具得其罪状。王复命青衣引天泽还阳世道其事,比出门,天泽辄又谓青衣曰:“属见殿柱帖,政自不佳。何独阎罗殿偏有日月乎?”青衣者怒曰:“女尚敢尔尔。”扶之俄遽然醒。
东坡在儋耳,因试笔尝自奋云:吾始至南海,环视天水无际,凄然伤之曰:“何时得出此岛耶?已而思之,天地在积水中,九洲在大瀛海中,中国在少海中,有生熟不在岛者。覆盆水于地,芥浮于水,岂附于芥,茫然不知所济。少焉水涸,岂即径去。见其类山涕曰:“几不复与子相见。岂知俯仰之间,有方轨八达之路乎?念此可为一笑。
刘壮舆尝摘欧阳公五代史之讹误为纠缪,以示东坡。东坡曰:“往岁欧阳公著此书初成,王荆公谓余曰,欧阳公修五代史而不修三国志非也,子盍为之,余固辞不敢当。夫为史者纲罗数十百年之事,以成一书,其间岂能无小得失?余所以不敢当荆公之托者,正畏如公之徒掇拾其后耳。
蜀先生尝因旱俭禁酒,刑吏于人家检得酿具,欲令与酿酒者同罚。时简雍从先主游,见一男子行道,雍谓先主曰:“彼人欲行淫,何以不缚?”先主曰:“卿何以知之?”雍曰:“彼有淫具,与欲酿同。”先主大笑,命原欲酿者。
高宗出猎,在路遇雨,因问谏议大夫谷舟阝律曰:“油衣若为不漏?”对曰:“能以瓦为之必不漏。”上因此不复出猎。
李茂贞居岐,以地狭赋薄,尝下令榷油,因禁城门无内松薪,以其可为炬也。有优者笑曰:臣请并禁月明。
唐僖宗颇工众艺,于音律υ博蹴リ斗鸡无不精妙,尤善击球。尝谓优人石野猪曰:“朕若应击球进士举,须为状元。”野猪对曰:“若遇尧舜作礼部侍郎,恐陛下不免驳放。”
刘贡父初入馆,乘一课马而出,或言此岂公所乘,亦不虑趋朝之际。有从群者,或致奋奔是之患耶。贡父曰:“吾将处之也。”或问何以处之,曰:“吾令市青布作小礻詹击之马后耳。”或曰:“此更诡异也。”贡父曰:“我初幸馆ト之除,俸入检薄,不给桂玉之用。因就廉直取此马以代步,不意诸君子督过之深,姑为此以扌言者之口耳。”
吴元中在辟雍时,试经义五篇,尽用字说,据援精博。蔡京为进呈,特免过省,以为举字说之劝。及作相,请复春秋科,反攻王氏。徐择之时为左相,语人曰:“吴相此举,虽汤武不能遇。”客不解,择之曰:“逆取而顺守,元中甚不能平。”
赵子固尝得姜白石所藏定武不损本禊帖,乘舟夜泛而归。行至之升山,风起舟覆,行李仆被,皆氵溺无余。子固方披湿衣立浅水中,手持禊帖,语人曰:“兰亭在此,余不足问也。”
王忠肃公翱,素不喜谐谑。间有之,亦若寓规警者然。一日见一大臣目送美妹,复回顾之,忠萧云此人甚有力。大臣曰:“先生何以知之?”应云:不然公之头何以被他制转去?”
贫家无阔藁荐,与其露足,宁且露手。佯谓人曰:“君观吾侪,有须臾离笔研者乎?至于困睡,指犹似笔也。小儿子不晓事,人问每夜何所盖,辄答云盖荐。”嫌其大陋,挞而戒之曰:“后有问者,但云盖被。”一日出见客,而荐草挂须上,儿从后呼曰:“且除面上被!”此所谓作伪日拙者乎?
东坡示参寥云,桃符仰视艾人而骂曰:“汝何等草芥,辄居吾上。”艾人俯应曰:“汝已半截入土,犹争高下乎?”桃符怒,往复争不已。门神解之曰:吾辈不肖,方傍人门户,何暇争闲气耶。此极可为浅学争辨者之喻。
堪舆朱者,卜兆执泥夭星,山川之形势弗论也。自卜一兆葬其亲,谓于天星叶吉,后当兴盛。既葬而妻殒子殇。或说之,朱曰:“是故然,据图谶此兆先凶后吉,拚亡七命乃发也。”朱不思身并所属堇堇六人耳,兆后即吉,庇荫者畴其当之。朱氏今竟歼云。
新市有齐瞽者,性躁急,行乞衢中,人弗避道,辄忿骂曰:“汝眼瞎耶。市人以其瞽,多不较。嗣有梁瞽者性尤戾,亦行乞衢中,遭之相触而踬。梁瞽故不知彼亦瞽也,乃起亦忿骂曰:“汝眼亦瞎耶!两瞽哄然相诟,市子姗笑噫,以迷导迷诘难无已者,何以异于是。